顾景舟大师的玉露诗文茶具,其壶与杯均仿照古代食器“簋”的造型。杯上铭刻“岁次癸未仲秋之月”,表明这套茶具制作于1943年秋季。
青铜簋
时年二十八岁的顾景舟,已从上海返回家乡宜兴一年半。他早年在上海制陶学艺三年,技艺与艺术修养均获显著提升,后因1942年初太平洋战争全面爆发,被迫返乡避难。
技艺精进、见识拓宽、人脉拓展之后,顾景舟萌生了更高的艺术追求,筹划举办个人作品展,并将自己满意的作品悉心保存于屋角匣钵之中。然而世事难料,1945年其小弟病重急需医药费,顾景舟只能忍痛出售积攒的作品,这套玉露诗文茶具极有可能是其中之一。
顾景舟
壶身正面镌刻“玉露”二字,其下落款“阳羡荆南樵子书并镌于蜀麓陶斋”。壶身背面刻有诗句“花气接云烟,煮茗草堂前。阶下独行鹤,避烟飞上天”,落款“景洲”,意境如一幅生动的煮茶图。
其陶刻风格秉承曼生“画不入壶”之遗风,仅以文字营造意境。
壶底钤有“荆南山樵”印章。荆南山即宜兴当地所称的南山,翻过南山便进入浙江境内。蜀麓意指蜀山之麓,蜀山原名独山,相传因苏东坡感叹“此山似蜀”而得名。
“陶斋”可能是顾景舟本人的斋名,亦或是其父顾炳荣先生经营紫砂生意的堂号。顾景舟晚年就曾使用“陶斋”款识及印章。
顾景舟对荆南山怀有深厚感情。1995年10月,他因摔跤导致股骨开裂卧床不起。同年11月,他在一次弟子潘持平的探视中,预感康复无望,遂交代身后事,其中之一便是要求将一半骨灰与老伴合葬,另一半撒在荆南山主峰铜官山顶。
当潘持平询问此举是否与“荆南山樵”印章有关时,他回答确有此意,但更根本的原因在于他们都是荆南山养育的子民,最终愿回归荆南山的怀抱。
据潘持平所述,顾景舟自制、自书、自创的早期作品存世极为稀少,他仅见过两套。此玉露诗文茶具为一,另一套虽包含绘画,但其书法与陶刻水准均不及此套。从印章风格推断应为1942年作品。
顾景舟常年坚持书法日课,每日习字两张纸,直至1995年10月卧床方止。他认为练习书法既能修身养性,又有助于稳定制壶时的手势。其晚年偶有书刻之作,但数量寥寥,早期作品更是凤毛麟角。
陶瓷业内素有“一方顶三圆”之说,意指方器制作难度远超圆器,而制作带有圆角的方器,其工艺难度又比直来直去的方器更为烦难。
这套一壶四杯的茶具,器形仿簋,或正置或倒置,均显协调统一,富有动感。整体观感雍容大度,刚柔相济,上手分量轻灵。这比顾景舟后期制作的常规茶器要轻,因他后来更多考虑茶壶作为实用器物的耐用性,不主张采用薄胎。
以壶身为主体,盖、嘴、把、钮的设计刚中寓柔,主次分明,搭配和谐。虽是方器,却呈现出珠圆玉润的视觉效果,带来绵润舒适的触感。表面的磨光工艺是上世纪四十年代早中期高档砂壶的标志性特征。
这套玉露诗文茶具保存基本完好,工艺精湛,制作难度极高,尤其体现在大圆角的处理上,非功力深厚的大师难以为之。
在顾景舟的传世作品中,此套茶具极为罕见,堪称集高超技艺、隽秀书法、实用价值与审美意趣于一身的经典之作,亦是研究顾景舟紫砂艺术不可或缺的珍贵实物资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