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紫砂壶收藏圈,“鉴壶”是永恒的热门话题。日常科普中,常有壶友留言咨询顾景舟、蒋蓉、周桂珍等名家款壶的真伪,其中不乏工艺粗糙、一眼可辨的仿品。但对新入门的壶友或痴迷老壶的藏家而言,若缺乏老壶知识储备,很容易被虚假信息误导。
今天,我们就聚焦“陈曼生”款紫砂壶,拆解其印章密码。要知道,真正的曼生文人壶,从没有直白的“陈曼生”款,仅见“陈鸿寿印”一方,掌握这些印章细节,是规避收藏风险的第一步。
一眼假的曼生壶款识
紫砂壶传承数百年,“素雅文气”是其核心特质。这份文气不仅藏在壶身的书画刻绘里,更凝结在底款印章中。陈曼生将书画、诗词与制壶工艺深度融合,打造出独树一帜的文人壶风格,其使用的印章款识虽不多,却各有渊源与讲究,我们可从已知可靠款、特殊定制款、争议款三类,逐一梳理。
一、无争议的经典章款
陈曼生的常用章款多与他的室名、字号、生活轶事相关,每一款背后都有明确的文献或实物佐证,是鉴别曼生壶的核心依据。
1.“阿曼陀室”款
“阿曼陀室”是曼生壶最具代表性的款识,并非凭空创造。其灵感最早可追溯至陈曼生的诗句,他在《程六尧文题女史徐兰韫诗草后,更索挽章,复作长歌贻之》中写下“曼陀罗花拾不得”,“曼陀罗”一词为款识埋下伏笔。
曼生井栏壶
曼生井栏壶底款“阿曼陀室”
陈曼生及门下宾客多信奉佛教,而他的名字中恰好带“曼”字;“阿曼陀”源自梵文,意为“众神聚会之所”,既贴合他的宗教倾向,也暗指此处是与宾朋幕僚雅集论壶的场所。
曼生珠凤团壶
曼生珠凤团壶底款“阿曼陀室”
相传,好友邵二泉曾在赏壶时提议:“曼兄爱佛也爱壶,何不以‘阿曼陀室’为此室之名?”将“曼公”之名与“阿弥陀佛”的佛语结合,这一款识便由此定案。
2.“种榆仙馆”款
“种榆仙馆”是陈曼生的室名,背后藏着一段生活小事。他在自题《树萱图》的诗注中提到:“从海昌舅氏斋中移植小庭,忽发一花,因倩高迈庵丈作图并系以诗。”诗中所提的“树”,正是白榆树。
曼生扁鼓壶(底款“种榆仙馆”)
“种榆仙馆”四字,自带一股远离尘嚣的出尘感,清雅脱俗。也正因如此,陈曼生常以“种榆仙客”、“种榆道人”为别称,可见他对这一室名的偏爱。
3.“桑连理馆”款
“桑连理馆”的由来充满趣味。某天,陈曼生在自家厅事西侧发现一株“连理桑”,两棵桑树的枝干缠绕相连,古人认为这是大吉之兆。
曼生扁石壶(刻款“桑连理馆”)
他十分欣喜,便将自己的书斋命名为“桑连理馆”,还与友人一同绘制《桑连理馆主客图》,记录这份幸运,“桑连理馆”款也随之成为他的标志性章款之一。
4.“延年”款
“延年”瓦当
“延年”款并非原创,而是源自古代瓦当。《三辅黄图》记载:“长乐宫有鸿台,秦始皇二十七年(前220年)筑,高四十丈,上起观宇,帝尝射飞鸿于台上,故号鸿台。”鸿台的观宇瓦当上,刻有“延年”二字,字体介于篆隶之间,下方是一只伸颈展翅的飞鸿;飞鸿与“延年”之间,有八个对称分布的乳钉,飞鸿嘴边还似要衔住一个小乳钉。
曼生飞鸿延年壶
曼生飞鸿延年壶底款“延年”
陈曼生在“飞鸿延年壶”的创制中,将这一古瓦纹样化用到印章中,既有古韵,又含延年益寿的美好寓意。
5.“香蘅”款
“香蘅”并非陈曼生本人的款识,而是他儿子陈宝善(人称“小曼”)的斋名。清代画家钱杜曾为其题《小曼香蘅吟馆》,可佐证这一款识的归属。
曼生百衲壶
曼生百衲壶底款“香蘅”
目前已知带“香蘅”款的曼生壶仅有三件:一是曾刷新曼生壶拍卖纪录的“百衲壶”,另外两件是分别藏于江苏淮安市博物馆、上海博物馆的“周盘壶”,数量稀少,极为珍贵。
6.“陈鸿寿印”款
“陈鸿寿”是陈曼生的本名,“陈鸿寿印”款是他的个人名印,却极为少见。这方印章为四字阳文方章,原本是陈曼生用于书画作品的印章,仅偶尔出现在紫砂壶上,是曼生壶中辨识度高却存世量少的稀有款。
曼生棋奁壶(底款“陈鸿寿印”)
二、特殊款识:定制壶的“专属印记”
除了自用款,陈曼生还会为定制壶加盖特殊款识,这类壶的鉴别要点在于“铭刻+款识”的搭配。
曼生半月瓦当壶(底款“昙摩迦室”)
定制款的模式通常是:壶底加盖订制人的要求款识,壶身则由陈曼生亲自铭刻文字或图案。
曼生玉乳壶(底款“增祥”)
例如现存的“曼生铭刻,增祥款玉乳壶”,便是典型代表。壶底的“增祥”款是订制人的标识,壶身的铭刻则展现了陈曼生深厚的书法篆刻功底:字口利落、刀笔潇洒,每一笔都透着文人雅韵,这种“定制款+曼生铭刻”的组合,是此类壶的核心鉴别特征。
三、尚存争议的“逸闲”款
在曼生壶的款识中,“逸闲”款是目前争议最大的一类,藏家需格外警惕。
故宫博物院藏 “逸闲”款曼生扁圆壶
故宫博物院藏有一把曼生铭扁圆壶,落款为“逸闲”;近年来拍卖市场上,也出现过几把带“逸闲”款的“曼生壶”。
北京保利拍卖 “逸闲”款曼生天鸡壶
上海春秋堂拍卖 “逸闲”款曼生井栏壶
但将这些款识对比后会发现明显差异:拍卖场上的“逸闲”款风格接近、落款一致,大概率出自同一人之手;而故宫所藏那把的“逸闲”落款,不仅字形与前者不同,刀笔力度、线条质感也有明显区别。
“逸闲”款对比
关于“逸闲”款的争议至今未休:有人推测,当年与陈曼生合作制壶的杨彭年,可能也用过“逸闲”闲章;也有人认为,部分“逸闲”款壶是后世仿品,借曼生之名牟利;甚至连“逸闲”究竟是人名,还是某个人的斋堂号,目前都没有确凿证据。
因此,遇到“逸闲”款曼生壶时,务必保持谨慎,不可仅凭款识下判断。
了解曼生壶的印章款识,能帮我们排除大部分“一眼假”的仿品,比如遇到直接落“陈曼生”款的壶,可直接判定为仿品。但要注意,印章绝非鉴别曼生壶的唯一标准:老壶的泥料质感、成型工艺、刻绘风格,甚至壶的包浆、磨损痕迹,都需要纳入考量。
对壶友而言,收藏老壶的核心是“知其源而知其所以然”:不仅要记住款识的样子,更要了解每一款识背后的历史背景、文化寓意;不仅要观察壶的外在特征,更要学习紫砂壶的工艺发展史,熟悉不同时代的制壶风格。即便对行家来说,老壶鉴别也有“走眼”的可能,更何况新入门的藏家?
最后提醒大家:面对老壶时,“谨慎”是第一原则。不了解的壶坚决不碰,遇到价格过低、号称“捡漏”的“名家老壶”,更要多留个心眼:真正的曼生壶存世稀少,早已是收藏市场上的“硬通货”,绝无可能轻易以低价入手。唯有不断学习、积累经验,才能在老壶收藏中避开陷阱,真正读懂文人紫砂壶的魅力。
